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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結婚前,我一直都自豪自己作為獨立自主的女性,或者說,從小反叛到大的我,非常不能忍受任何控制或規範,不管是來自學校、家庭、工作或親密關係.在認識米寶前,我好像也不斷吸引到像我一樣、一感覺到受到控制就逃之夭夭的約會對象. 於是我一方面想要追求自己的自由,一方面也隨時先「事先」準備好對方可能會隨時離開,好讓自己不會太受傷.
但是和米寶交往,卻是全然不同的嶄新感受.雖然說他是非常重視個人自由的人,也會小心的辨識約會中,每個對方會企圖控制他任何人生選擇的蛛絲馬跡,避免自己進入一段被控制的親密關係裡.但他在美國非常罕見的龐大家族裡長大,家族裡的長輩、十幾個堂兄弟姐妹緊密關係與支持的環境,讓他深深地扎根在由愛長出的信任裡.
這樣的信任讓他不管在朋友或浪漫關係裡,都深信自己是值得被愛的個體、也深信愛的人不會離開他.但當他決定要進入認真的關係發展時,他卻是會很安然自在的.他沒有一般眾生會有的忌妒心、讓我做任何我想做的選擇,給予我完全的自由、愛與支持,並且完全不怕我會離開.在這樣沒有控制的愛的關係裡,爭取自由的必要性不再存在,取而代之的是心甘情願地想要靠得更近.
米寶給我的自由,告訴我我們可以走得很久.但失去自由,如前所述,卻還是我在結婚前最害怕的事.畢竟結婚後,這段關係就不是兩人的事,尤其是一結婚就要踏上數位遊牧生活這件事.如果兩人都在同個城市定居,可以發展出自己的工作圈、交友圈.但不斷地在新地點數位遊牧,勢必有非常多需要一起相處的時間.雖然我很習慣短暫地獨自旅行,但要和另一個人沒有終止期限的在異地探索,對於我來說是卻完全地未知.
在離開台灣以前,好友袖舒問我即將開始這樣無時無刻都在一起的旅行,會不會害怕?我說還好.但其實我怕,怕爆.「如果與對方完全分不開怎麼辦?」我想.「總會有解法的吧」,我自我解圍.嗯,是有辦法的,在經歷一番寒徹骨後.
數位遊牧生活的自由與不自由
數位遊牧生活雖然可以跨國移動、在宏觀的人生體驗上是在自由的極端,但是相對於定居在一地能享有舒適的居家生活,數位遊牧的居住選擇卻不是總那麼能盡人意的.
過度共享的結婚生活
以前一個住在香港的朋友,告訴我從香港那樣狹窄的生活環境搬到上海開始新生活時,他多麼急於擁有吳爾芙筆下那個屬於「自己的房間」- 那個象徵自己獨立、自主的空間.當時住在東區一個破舊的小小雅房的我,完全無法理解擁有自己的房間為什麼重要?
那時自己並不自覺得是,即便那是個4坪不到的空間,但我自己是能掌控這個空間所有規則的!我可以在將每個角落佈置成自己想要的樣子、自由的選擇每個空間切割的使用方式、物品的陳列擺放.每天醒來時,都能很清醒的感受寧靜之下,那個無以名狀的生命之聲.回家打開門時,所有將映入眼簾的景象都會在預期之中.
在這個狹小但完整的空間裡,我就是這個小宇宙的主宰,可以決定什麼事物和聲音可以存在、以什麼樣的方式存在,沒有人可以強迫我打破獨處的寧靜去與他人互動,更沒有人可以干涉我決定這個宇宙的運行方式.
在踏上遊牧之旅前,我們把堆積著人生回憶的大部分物品都賣掉、丟棄了,剩下的就是跟我們浪跡天涯的一個背包和登機箱.也因此,我們常開玩笑「今天我們待在哪個地方,那就是我們的家」.在這不斷移動的旅程裡,因為行程的即興、短租相對高房價的限制,不管是少至一兩天就會換一次的旅店、 airbnb,或長至三四個月的短租、co-living,遊牧生活的住宿選擇都是需要取捨的.
幸運的時候能找到有室友、陽光充足、舒適又有公共工作空間的地方,不幸運的時甚至淪落到不能鎖門、機車還被偷的黑暗小巷…..即使在每個目的地,米寶總是將住宿的選擇權交給我、甚至讓我決定大部分空間裡的使用方式,但我還是對於這樣「過度共享的空間」感到非常窒息.
為什麼說是過度共享呢?因為大多時候我們都是24小時都是在一起的!作為自由工作者夫妻,我們沒有任何一定要離開家裡去工作的小確幸個人時光,從起床到睡覺,我們都在同一個空間工作、生活.早上還在賴床時被對方的Podcast 訪談吵醒、吃中餐時看到對方、下午曬衣服時看到對方、吃完晚餐想好好一個人安靜時對方開始放夜店音樂workout,晚上想睡覺時另一個人的線上會議正要開始!
在這些共同相處的時刻,我內心對於沒有收入的愧疚感,也讓我自動棄權工作空間的使用權.
雖然我在初踏上遊牧之旅時,也是自媒體的起步期,那時一天可以工作到12小時.但對於還沒有找到自己的盈利模式、經濟上需要靠米寶支持這件事,卻讓我無比羞愧、羞愧到將近一年的時間,我都不敢誠實的告訴家人朋友:我其實需要靠先生經濟支持我這件事.也因此,每到一個新的地點,即使米寶對於工作的毫不在乎,但我還是會自動把主要工作空間讓給他,自己則龜到小角落裡 .
那些單身時所享受的獨處時光,在開始遊牧時消失得無影無蹤.每天早上張開眼後到伴侶也醒來之前,是我唯一可以「偷來」的獨處時刻,我可以單純地聽著世界正在發生的聲音、冥想,直到聽到房間裡傳來第一個聲響,我的全身細胞就會瞬間進入緊繃狀態,準備一整天的來臨.
然而當時我沒有覺察到,隱藏在這樣無法切割的親密關係之下,真正的問題其實來自那個被傳統婚姻思想所限制的腦袋.
偷偷束縛的傳統婚姻思想
結婚前在約會市場的我,非常不喜歡對方要求定義關係的名稱.我有我獨特得存在、有我獨特的慾望跟脆弱,我是「安吉」、一個有自己的生命故事的人,不只是誰誰誰的「女朋友」、不能被簡化成只扮演一個「關係中的角色」、更不想隨波逐流的履行所有「男女朋友」應有的「義務」或互動方式.只有我們能定義屬於我們的浪漫關係的樣貌、誰都不準有任何意見!
在秘密結婚、出走天涯海角的我們,我以為我抱著一個嶄新創世紀的精神,去開拓新型婚姻樣貌的疆土,但事實證明,我自以為激進的腦袋,卻是深深地扎根在傳統對於結婚伴侶的預設想像上:這些想像包括結婚的伴侶如果沒有特別原因,只要有機會都會一起吃飯、一起出遊、一起交朋友、一起做任何事情.
明明就沒有人告訴我「結婚後一定要這樣做唷!」,米寶從未表達過這樣的期待,而我也從未有過「因為我們結婚了,這就是應該有的行事方式」這樣清楚陳述的念頭,但只要違背這樣的準則,我的罪惡感就會油然而生.
突然間,所有結婚前獨自行動的美好,結婚後都蒙上了一層罪惡的陰影.而當米寶在西班牙開始莫名地生病以後,這樣的罪惡感開始無限擴張.我的文化告訴我,當伴侶生病時,你所做的應該是盡可能地提供陪伴、為對方的難過感同身受,因為對我長大的文化來說,這樣的陪伴和同理心就是愛的證明.但是當米寶生病時,他只想要被關在自己的身體,拒絕接受任何人的幫助、關心.而他也一直告訴我,在他的文化裡,沒有人需要對任何人的情緒負責.
於是我開始進入極度兩難的狀態:我的文化要我在家陪他,但我被拒於千里之外.他的文化告訴我可以出外獨自探索城市時,但同時我的良心卻又不斷責備自己為什麼沒有好好在家陪他:「你這樣不算是一種棄需要幫助的伴侶於不顧、自私甚至可惡的行為嗎?」.
到後來他不斷在一間接一間的醫院求助時,我開始害怕如果米寶在我不在時出了事怎麼辦、如果他真的好不了、剩我一個人在世界上怎麼辦?恐懼讓我在城市裡遊蕩時被思緒佔滿,衝回家卻又發現,被拒絕的自己就像是個多餘的存在.於是我就卡在想要奪出家門和害怕離家裡之間,找不到個平衡.
雖然後來米寶病情稍為好轉,但這些從西班牙到美國生活的朝日相處和情緒上的矛盾,讓我在飛抵墨西哥時,已經面臨了在思考結婚的意義的地步.
好險,我開始了晨間隨筆.
創作,是心靈療癒之旅
認識 Julia Cameron 的 The Artist Way (創作,是心靈療癒之旅),只能說是人生最巧的巧合之一.雖然這本書在英語世界可說是無人不曉,但對我來說卻是完全陌生的.因緣際會的在墨西哥的第一個禮拜,我同時聽到三個不同的人因為這本書所倡導的晨間隨筆,劇烈的改變他們的人生.
那時我對於將滿一年的婚姻感到迷茫,又經歷了開始自媒體後第一次的 Burnt out.很多弄不清的思緒和情緒,像線球一樣纏繞在我的心頭.雖然我對那些人的見證感到半信半疑,但是找不到人可以訴說、又沒有其他宣洩出口的我,抱著why not 的心態,誤打誤撞的開始了這本書.而在第一天,我就已經感受到這本書已經帶我走向一個翻轉人生的道路.
失去自我、再找回自我
The Artist Way 是一個以12週的自我探索為核心書籍,每週除了以閱讀和反思練習,循序漸進地解開那些束縛著你生命無法前進的牽絆外,還有兩個重要的練習-晨間隨筆與藝術家之約.晨間隨筆如前所述,是在每天開始之時,如意識流地隨手寫下任何出現在腦袋裡的思緒.藝術家之約則是在一星期裡有至少一次的機會,切斷和社會所有的連結,和自己獨處.對,沒有家人、朋友、或伴侶,你只能和自己獨處.
晨間隨筆 (Morning Pages)
在未開始晨間隨筆之前,每天醒來時各種萬馬奔騰的思緒,頂多是在冥想的時候能夠稍微淨空.但在一整天的進程裡,那些看似沒有答案的問題、隱忍的情緒,仍會以各種武裝回來盤踞我的腦袋.而晨間隨筆的書寫,卻能讓被自我編織的謊言所遮掩住的思緒,赤裸裸的被揭露並連根拔起.
沒有書寫時,真正的慾望被各種「我應該..」、「沒關係…」的聲音所掩蓋.「能遇到米寶這樣的伴侶,我應該要感到知足的」、「能夠數位遊牧已經是完成夢想了,沒有自己的空間沒關係」、「我怎麼可以這麼沮喪呢?應該要更正向積極一點呀」,真正的自我沒有表達的空間,他永遠被一個「應該這麼想的自己」關在黑暗的地下室裡.
但在晨間隨筆這樣完全私密與自我坦承的寫作,卻能夠開啟那個通往地下室之門,讓我終於能見到自己真正的感受.「我昨天其實根本不想在家、只想要一個人去其他城鎮過一晚」、「我受夠了這樣每天都黏在一起的生活!我需要自己的時間!」、「到底為什麼昨天他說要一起吃飯我要說好?我明明就想要自己在咖啡廳過自己的下午啊.今天他若在提起,我要堅決說不!」在剛開始寫晨間隨筆,我都不斷地對自己寫出的字句感到震驚:原來真實的我是這樣想、原來到了現在我才開始對自己說實話!
這樣的恍然大悟竟然與哀悼的過程這麼相似!從一開始為自己失去的自由感到迷惘、憤怒、難過,但在這些覺醒的過程後,我也知道自己該做的是什麼、該捍衛的是什麼,什麼是我不能再妥協的.
當被壓抑的慾望被意識之光照到時,才可能有開始行動與改變的空間.
然而這些醒悟如果沒有行動,就只是紙上談兵而已 (使用這個戰爭的譬喻真的還滿貼切的,因為當我發現需要捍衛自己的自由時,真的是進入了一個戰備狀態).而藝術家之約,就是確保改變能夠發生的機制.
藝術家之約 (Artist Date)
雖然本書使用「藝術家」這個詞,但卻不限於嚴謹的藝術定義,而是每個想要「重拾自己理想人生創造力」的人,都是藝術家、創造者.而藝術家之約,就是在每星期至少騰出兩小時的時間給自己,做能夠重啟創造力的活動.不管是逛博物館、書店、旅行、爬山、繪畫、園藝工作或甚至煮飯,任何你能重拾一點自主性、發揮創意的活動都行.最重要的是-你只能獨自進行,不能有任何家人、朋友隨行.於是實行藝術家之約的承諾,給予了我追求自由的正當性.
我:「我要去浮淺囉,下午會騎車去北邊那個小鎮喝咖啡,吃完晚餐才回來.」
米寶:「好唷,等我換個衣服就可以出門.」
我:「蛤?這是藝術家之約耶!我可沒說要邀請你捏 (做鬼臉).」
米寶:「What!? (故作驚訝)好拉,那我要在家享受我的 Me time ,好好玩、掰掰(親吻).」
我跳上摩托車大聲唱著自己的愛歌,乘著自由的風在田野和異國城鎮間穿梭.
幾個禮拜後,我實踐了一個更大規模的藝術家之約作業 – 獨自一人的一週旅行.我用破爛的西文買了單程巴士的車票,跋山涉水10個小時,前往嚮往已久的神秘山城瓦哈卡 (Oaxaca)、和奇幻蘑菇發源地聖荷西 (San Jose del Pacifico).
這些單身時稀鬆平常的隻身旅行,在婚後卻像是贏得一場勝仗的英雄之旅.而在那次的山城之旅,讓我體驗到原來在結婚後獨自旅行,看到的城市色彩是如此的鮮明、呼吸的空氣是如此清新,並且最意外的-原來我有多愛我的伴侶.
隨著Artist way 的實踐進程,我開始能夠清楚地描繪自己界線.但每次要開口劃下界限之前,過去單身約會時曾遇過的各種因為要求自由,而遭到對方情緒勒索的回憶,都會讓我開始手腳盜汗、腸胃翻滾.
好險,在這段婚姻裡不斷劃界線的過程中,我又再一次的體認到,我所「爭取」自由的對象、其實是我那個被傳統思想束縛的自己,而不是我的伴侶.因為米寶總是無條件地給我想要的愛與自由,或者說他的給予的愛,就是自由本身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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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我們能在婚姻中,找到真實的自己嗎?> 全系列文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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